01
从民*局里出来，看着那个男人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，李雯把离婚证往包包随手一塞，浅然一笑，也不是第一次了，一回生二回熟。
是的，她离过两次婚，还是和同一个人。
三年前，已经三十岁的李雯，相亲遇见了高伟强。
在小县城里，女生三十岁未嫁，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唾沫星子足以把李雯淹死了。被亲戚们闲言碎语的还有她小学代课老师的身份，因为不是师范生没有考正式的资格，当久了老师，也贪图这三个月假期的安逸，不知不觉一晃就七年。
而高伟强，医院开救护车，经常黑白颠倒，性格又内向，眨眼也蹉跎到三十多岁。
两人就这样看对眼，不到三个月便闪婚了。
刚结婚那会，两人也算恩爱，李雯下班高伟强有空都会去学校接，一起吃饭看电影。可这样甜蜜而平淡的日子在几个月后被打破。
那天李雯身体不舒服，又是反胃又是恶心的，婆婆一听，高兴坏了：“这是怀了啊！”
结果还没高兴几天，李雯症状越来越严重，上吐下泻，经常肚子疼，去医院一检查，是肠胃炎。婆婆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，回去后一句话也没说，直接去了水果店里帮忙。
李雯回来倒头就睡了，睡醒后天已经黑了，屋子里黑漆漆的，拉了好几次肚子，现在已经饿得咕咕直叫，去厨房一收罗，冰箱里除了水果还是水果，而且都已经有霉点，店里卖不出去剩下的。公公婆婆一起开水果店，水果是不愁的，但没得挑，剩啥吃啥。
李雯打开手机，没有信息，没有未接来电，可能在开车比较忙吧，李雯自己安慰自己，心里却没来由一阵失落。草草点了份粥的外卖，吃了又窝回床上。
再次醒来是被客厅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，睡眼惺忪的李雯只听见婆婆愠怒抱怨的声音：“一天天不做饭只知道点外卖，这肠胃炎我看就是外卖吃出来的！”
旁边还有公公的劝解：“行了，人家现在不舒服睡着呢，你小声点。”
“你看看，结婚都半年了，饭没做过一顿，还要我们伺候着，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，也不见怀个孩子。”
李雯裹着被子心一沉，被戳中心事，可自己姨妈一直不准，这个月早，下个月迟，根本无法预测。
02
人真不能一个人待着，容易乱想，越想就越委屈，肠胃炎还闹着，高伟强深夜才回来，回来动作也没轻没重的，哐啷哐啷，又把李雯给吵醒了，本来就委屈，都不见人安慰一句，直接就沉下脸：“你动作就不能小点吗，每次都这么大声？”
女人一说“每次、总是”这样的词摆明了是要吵架，高伟强不明就里，忙了一天又困又累，回来还挨埋怨，也生气了：“我在外面忙了一天，好不容易下班，还不能轻松点吗？”
两个火药桶一点就着，李雯一股脑也翻起旧账，越说越激动，要不是怕吵醒公婆，估计会大吵起来，这是他们结婚后第一次比较严重的吵架。
几天后这事翻篇却也没有翻篇，从那天起，婆婆开始拐弯抹角说怀孕的事。也是从这时候起，李雯意识到，自己必须生个孩子了，否则，自己就如婆婆和别人冷嘲热讽的那样——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。
自此，她开始疯狂了解怀孕的信息，首先做的就是找了个大家都推荐的老中医，开药调理身体，可中药一喝就得以月为单位，最难的是还得熬药，最好一天都不能中断，婆婆现在很少回来做饭，不管店里忙不忙都待在店里。偶尔还组局在家打麻将。
吃了几天发现没办法，自己不仅要上班，下班了还得辅导学生，毕竟代课的工资，如果不收几个学生补贴下，真的连土都吃不起。学生中午放学要看，晚上还要写作业，有的速度慢的要到8点30过后，就这样，喝中药断断续续的。
为了准确检测自己的排卵期，她快医院检测，如果医生一说可以了，当晚立马抓着老公造娃。有时候高伟强累得不行，草草了事，结果没怀上，她会先发制人，怪对方状态不行，影响小蝌蚪活跃度。
这样折腾了几个月还是没怀上，刚好单位安排体检，她便做了妇科的全套彩超。一检查下来，查出个卵巢囊肿，还有点盆腔炎。这下不得了了，医生说吃什么就吃什么，让早睡就早睡，让吃清淡就清淡。
她把自己处于时刻准备怀孕的时期，手不能提，肩不能扛，在办公室里越发矫情了，还申请了不当班主任，班级需要搬什么重一点的材料，直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。医院跑，请到最后都很难找到同事愿意代课。
03
每次排卵期都是她的希望，可也一次次失望。她似乎魔怔了，听说体温也会影响受孕，还通过喝水，调空调度数来调整，甚至还研究过什么姿势更容易受孕……
研究完自己，开始研究伴侣，经常晚睡会不会是小蝌蚪质量有问题？医院检查，结果医生说没问题，高伟强觉得特别没面子。
渐渐地，医院跑，医生说可能是子宫有问题，需要动手术检查，二话没说，就开刀了，开进去检查又没问题，白白在床上躺着休养了一个月。
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，一开始高伟强还配合，久了之后，也没有备孕的概念，该喝酒喝酒，该熬夜熬夜。两人为此吵了好几次。
直至第一次离婚。
李雯的弟弟要买房子，李雯把自己婚前的10万礼金给了弟弟。被高伟强一家知道了，当即就闹翻了。
婆婆首先指责：“医院跑，一分钱没往家里拿，还大把往外送，谁家这样当媳妇？”
“那是我的钱，给我弟怎么了？再说了又没说不还！”李雯不满地辩解。
婆婆不满地哀嚎：“哎哟，这还有理了，你不说一声有把伟强当老公吗？当初就不该让他娶你，花10万块钱娶谁不行啊，娶你这个又老又不会下蛋的！”说到后面直接伸手指指点点，就差直接点到对方头上了，“你吃我家的，用我家的，有出过一分钱吗？”
当了这么多年老师那一刻似乎白当了，李雯被堵得气急，见老公坐在那边也不帮自己，怒回：“医院为了什么？还不是为了要孩子，生不出来就我有问题吗，你儿子都没毛病吗？”
高伟强半劝半抱怨，“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生育机器。”
04
这一句彻底让李雯寒了心：“你觉得你是生育机器？那我呢？为了能有个孩子，我常年做好怀孕准备，工作上把能推的全推了，去医院检查动手术，躺在床上一个月的人是你吗？你每个月只出一次力，你跟我说你是生育机器？”
“就你那破工作，还不是正式的，有什么得意的。”婆婆越说越来劲。
矛盾一发不可收拾，在爆发前，李雯在家里几乎就只待自己房间里了，平时衣服也自己洗自己的，晾个衣服要穿过客厅，要是婆婆坐在客厅里，她宁可不过去。她和婆婆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。
这样的家，她不知待得还有什么意义，大吵过后，第二天两人便去了民*局扯了离婚证。
那时结婚才两年。
离婚后，李雯搬出去自己住，两人分开了三个月后，渐渐都冷静了下来。一次李雯要去拿落下的一份材料，和高伟强又联系上了。两人你来我往，抛却父母的干预，回想起曾经也有过的一点点甜蜜，高伟强借故约她吃饭，李雯去了。
两人离婚除了双方父母倒也没大肆宣扬，可能就是为了留一条后路，此刻两人都后悔当时离婚太冲动了，高伟强提出复婚时，李雯顺势同意了。
可，复婚不代表矛盾解决了，生孩子才是矛盾的根源。于是他们约定好，为了孩子要两个人一起努力，不抽烟喝酒，尽量都早睡。高伟强出来和李雯一起住了几个月，和婆婆分开，但两个月后因为房租到期，高伟强觉得太浪费便说服李雯回去住。
05
日子仿佛回到曾经，这样和平相处了几个月，好像曾经一切都没发生过。
但，生孩子似乎就像个定时炸弹。这个炸弹很快就爆发了。
那天，李雯送走补习的最后一个孩子时，已经八点半了，匆匆往家里赶，医院测了排卵期，今天是最佳时间，于是和高伟强约好今晚早点回来。还交待高伟强让公公婆婆晚点回，特别是婆婆，别组局打麻将。
可是她一推门，屋内烟雾缭绕，吵吵嚷嚷，婆婆居然组了麻将局，几个左邻右舍的一起在打麻将，抽烟的抽烟，嗑瓜子的嗑瓜子……而高伟强也没有回来。
李雯压下火气进了房间，客厅的生人，男人的大嗓门，搞得她心烦意乱，这几圈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。
她烦躁地躺床上，高伟强电话也打不通，左等右等，等到快11点半麻将局才散场，快到12点了，高伟强才喝得醉醺醺地回来。
李雯看着满身酒气的高伟强，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，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，高伟强也是夸张，直接嗷嗷叫，结果婆婆听见了，奔过来直接伸手去拉，李雯正在气头上，也没看，直接手一甩，结果婆婆摔了。也没撞到，但婆婆一下子坐在地上哭天抢地：“这媳妇无法无天了，不仅打我儿子，还打我。”
这下高伟强酒气也醒了一半，看见他妈摔倒了，想也没想，对着李雯就是一巴掌。
李雯自知自己刚刚犯了错，可这一巴掌呼过来，也把她弄蒙了，怔怔地看着高伟强。
李雯满腹委屈，新仇旧账又被重新翻了出来，婆婆在旁边添油加醋：“当初离婚的是你，结果又贴上来求复婚，想想也是，像你这样的破鞋还有谁敢要。”
06
这夜，两人又大吵了一架。吵到最后，李雯夺门而出。
她走在街头，已经凌晨，脸上火辣辣的疼。此时此景，李雯也不敢去娘家，掏出手机翻来翻去，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投宿的朋友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多么可悲。
这三年，努力想要捡的东西捡不着，还把曾经的朋友圈都丢了，工作也浑浑噩噩……她努力回想曾经未婚的自己，努力工作，努力赚钱，想把钱往家里拿就往家里拿，干劲十足，可是现在呢？
她在公园河边坐了一宿，冷风吹醒了她，也吹凉了她的心。这一晚，她想了好多好多。
三十几年，她都活在别人的要求里，该结婚了，于是找个合适的人草草结婚；该生孩子了，于是拼命要孩子，拼命到丢失了自己，仿佛魔怔了一般，当个生育机器。
可想来想去最多的还是脸上那巴掌，和高伟强颐指气使的姿态，都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。
看着手机没有任何未接来电，她终于做了个决定。
第二天一早，高伟强起来就看见李雯坐在客厅，眼圈虽然微红，脸上还有五指印痕，只听她冷冷地对他说：“伟强，我们离婚吧！”
从民*局里出来，看着那个男人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，李雯把离婚证往包包一塞，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，那一刻，她终于走出了围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