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
孟栖梧葬礼当天,从英国赶回来的孟微微在灵堂众目睽睽下甩了我一巴掌。
「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爸的?」
孟微微声音尖利得像匕首,「当初上赶着当我后妈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好怎么弄死他了?」那张脸妆容精致却咄咄逼人。
「我没有。」我眼眶湿润,佯装示弱。
她恨不得扑过来杀了我,却被人拉住动弹不得,看我的眼神像淬了*,「不安好心的婊子,别想从我家捞走一分一毫!」
我没有理会她,识大体地撑到仪式结束,强颜欢笑送走一个又一个客人。
对于孟栖梧的死我还没完全适应。
他终于死了。
他居然死了…
五味杂陈的情绪在此刻骤变成风暴,摧枯拉朽席卷我。我崩溃大哭,喃喃自语重复叫着「爸爸」。
葬礼结束后一周,孟栖梧的委托律师兼好友来拜访了我。
孟栖梧把全部财产都留给了我。
「栖梧生前总在担心,没有他你该怎么办……」他打量了一圈屋子,屋内几乎快没有孟栖梧的生活痕迹,又深深叹了口气「他让我转告你,跟着他这几年你受苦了。」
说完他站起身礼貌颔首说告辞,并表示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。
送他离开后,我一遍又一遍翻看遗嘱,反复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。
我久久没回过神——孟微微要是知道,多半会杀了我。
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,孟微微就找上了门。进门就给了我一巴掌,然后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向我扑来,抓住我的头发拽着我往墙上撞,歇斯底里道:「狐狸精,我爸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?
你是不是早就图谋不轨了,不然为什么他一分钱都没留给我?」
我头皮被扯得发麻,尖叫着奋力反抗,终于趁她凑近时掐住她的脖子,再顺势将她推倒在地。
「你这个贱人!」
她起身还想向我扑来时,被她老公死命抱住了。「微微,你冷静点!」
「你给我闭嘴!怎么?舍不得你旧情人了?啊?心疼了?」孟微微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,疯狗一样逮谁咬谁。
「孟微微,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?」被质问的男人气得脸通红,狠狠反驳也没松手。
「怎么?急了?」孟微微怒极反笑,然后转头看着我质问道:「苏丽丽,我不就抢走你的男人吗?你上赶着当我后妈还抢走了我的一切,犯得着吗?」
此情此景让我在孟栖梧死后第一次体会到了快乐。我望着她一字一句道:「犯、得、着。」
没错,我是孟微微后妈,孟微微老公是我初恋。
2、
陆宿和我的故事源于一场「英雄救美」。
我刚到H市最大的酒吧「未来世界」卖酒时,某天晚上被人咸猪手,陆宿帮了我。
他抓住那人不安分的手义正辞严,「几十岁的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很有脸吗?」说完他快速将我从人群中挣了出来挡在身后。
「你他妈谁啊?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。」男人指着他鼻子咬牙切齿道,「她既然干了这行就得知道这行的规矩。真以为我花个几千上万块就为买她的酒啊!?」
他说得对,我们这行就是典型拿身体换钱。
我很感激陆宿的出手相救,但也怕事情再发展下去他会惹一身骚。于是我扯了扯他的衣角,让他别管我了。
结果他反而紧紧攥住我的手腕,在对方试图逼近时顺手抄起一个酒瓶给人脑袋上砸了过去。
口头的针锋相对彻底发酵成了一场斗殴。
陆宿的室友们也加入了进来,十几个人在酒吧逼仄的卡座间扭打在一起。
酒吧的背景音乐吵得人耳朵疼,破碎的酒瓶玻璃渣到处溅。
最终,群架被酒吧工作人员强行结束。十几个人个个鼻青脸肿,甚至有人见血。
造成的损失原价赔偿,清算后,那群外地人被轰出了酒吧;陆宿他们因为态度良好,老板没多做追究。
而我被老板严重警告,「再有下次,就给我滚蛋!」
3、
为了表示感谢,我请他们在酒吧附近吃宵夜。
免费宵夜让这群人瞬间精神振奋。
虽然赔偿几乎把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搭了进去,但都个个拍胸脯说这些钱不算什么,让我不用为他们操心。
交谈中,我知道了他们是城东省大的大一学生。并说陆宿为了来我们酒吧存了好久的零花钱,专门为了来找我。
我很震惊。
陆宿不好意思挠着头,红着脸,吞吞吐吐地问我要联系方式。
「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。」
「去年国庆我喝醉了,是你在照顾我。」
他说他在学校外一个酒吧厕所吐得不可开交,是我将他扶了出来并给了他一杯蜂蜜水,「你那个时候轻拍着我的背,轻声哄我喝水的时候像在发光,特别好看。」
其他人听到都在起哄说酸死了酸死了,陆宿不敢看我。
我没想到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会让他记这么久。我和他说,那天晚上的他也只是个普通的醉酒的客人。换作其他人也一样。
他却急切解释,「我知道那天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客人。可就是你对众人都抱有这样不偏不倚的耐心……我就,我就觉得,你好温柔。」说完他脸又红了,和刚刚一言不合就砸酒瓶的青年判若两人。
或许被他的惦念感动,以及对他帮忙的感激,我在一众起哄声中给了他联系方式。
「不用叫我姐姐,我今年才19岁。我叫苏丽丽。」
4、
陆宿追求简单直接但真诚,不到3个月我就投降了。
关系确定后,我们和所有热恋时情侣一样,总是想尽一切办法黏在一起。他送我上下班,我陪他上课吃饭。
但我们也会有矛盾。他对我工作环境和穿着诸多挑剔,希望我能换个工作,在一个单纯的环境里上班、生活,做一个真正纯良的人。
我内心多少有些介意,但为了安抚他的情绪,我基本每天白天都在学校陪他上课吃饭。
那天下午我陪陆宿去上一堂公共选修课。他把课本扔给我,打了整堂课的游戏。我全神贯注听完了整堂课,认真地在他书上做笔记。
我珍惜每一个可以学习的机会。我被迫辍学赚钱养家,能继续读书对我来说是一种奢望。可我从没放弃过这个奢望。
那天的讲课内容是「中国现当代文学产生的历史背景,及其与中国古代文学、外国文学的联系与区别」,老师是一个说话慢条斯理的、梳着背头的快五十岁的男人。
他侃侃而谈,从他的讲述中,我窥见了知识的浪漫和美好。整堂课我的目光都一直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,全情投入到知识的世界。
我打死都没有想到我的人生因为这堂课发生疯狂转折。
因为讲台上站的人是孟栖梧,省大文学院教授。
5、
陆宿身高脸俊、阳光开朗,成绩也不差,再加上经常活跃在校园活动中,招蜂引蝶能力不容小觑。
他室友常常和我说打小报告今天谁谁要陆宿联系方式,明天谁谁又告白了……
太受欢迎以至于我都忍不住开玩笑,「到时候别有情敌找上门来和我示威吧?」
这话说出不到一周,就真的有人来向我示威了,还是直接来酒吧当面刁难。
那人就是孟微微。
她那天妆容精致、盛气凌人,穿着一身我基本不认识但一看就很贵的衣服,和我那身廉价的紧身亮片短裙以及亲妈都不认识的粗糙浓妆,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
她坐在卡座跷着二郎腿,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,挑衅道:「你现场吹一打我就买断你今晚的销量。」
一看就是个有钱任性的大小姐,她带来的一众小姐妹也很捧场地轻蔑地看着我。
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上哪儿招惹到了这样的上层人士,甚至屈尊降贵跑到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找我麻烦。
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我没理她自以为是的挑衅,说了声抱歉打算转身就走。却被她带来的小姐妹拽着头发拉了回去。
「装什么装,臭婊子。」
孟微微这种人,天生看不上谁,最擅长冷嘲热讽。我被狼狈拽倒在沙发上时她正冷眼看着我笑得得意。
「苏丽丽是吧?」孟微微像看商品一般上下打量了我一遍,最终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,「陆宿这什么眼神啊?也不过如此嘛。」
此话一出,我就什么都懂了。
她是因为陆宿来的。
对于这种欺负到面上的示威,我是不屑一顾且会立马反抗,于是我抬头正视着她道,「你再瞧不上我,陆宿他现在也还是我男朋友。」再一字一顿讽刺道,「你现在来我这儿下手不就是在他哪里捞不到什么好吗?」
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她,她当即扇了我一耳光,咬牙切齿道,「你看看你自己配得上他吗?我来这儿是想让你识趣一点罢了。」
我那个时候是真相信陆宿是死心塌地爱我的,所以即便被欺负成这样我也不卑不亢,然后挣开了她们,一巴掌朝孟微微扇了回去。
不甘受辱的她尖叫着将桌上的酒扫落一地,大声嚷嚷我打人了。酒吧震天动地的背景音乐都盖不住她弄出的声响,卡座附近的人几乎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动开始聚集过来看热闹。
这场闹剧是以我一口气喝完10瓶啤酒道歉终结,喝到快吐的时候孟微微直接让她那些小姐妹禁锢着我硬灌下去的。
那天晚上我直接喝到急性肠胃炎被送进了急诊吊水。
我和孟微微也因此结怨,事实上,是她单方面见不惯我,恨不得我死。
6、
老板又将我一通骂,但还是给了我三医院吊点滴。
这事我没和陆宿说,撒谎说自己有事回老家一趟。他未多怀疑,失落地应了一声哦也没多纠缠。
我从二手书店买了几本感兴趣的书,一个人堪堪熬过了三天。
恢复上班第一天,孟栖梧就找到了我。
当时酒吧还没正式上客,我趁机在吧台摸鱼,津津有味翻着《西西弗斯的神话》。
「丽丽,好像是来找你的。」关系很好的小姐妹带了一个男人过来,西装革履和整个酒吧格格不入。
他望着我笑,瞥了一眼我手里的书,神色带着赞许。
「你喜欢加缪?」他坐我旁边问我。
「也不算喜欢。看一看,多看书总没错。」
「这倒没错。」他笑开了,向我自我介绍道,「你好。鄙人孟栖梧。」
「你好。我们之前有见过吗?」我合上书,小心地放置好。反应冷淡,生怕又招惹上麻烦。
「没有。我今天是来向你赔罪的。」
「赔罪?」
「是关于3天前小女来此刁难一事。」
3天前?
我顺着他提供的思路一想——3天前刁难我的还能有谁?
「孟微微?」
我重新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,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,剪裁得体的西装每个细枝末节都透露着不凡,行为举止更是和常出入酒吧的混子天上地下。
我不禁疑惑:他怎么就生了个孟微微这样飞扬跋扈的女儿?
「微微她平时被我宠坏了,做出这等事实在抱歉。」他指腹反复摩挲着酒杯杯沿,慢条斯理地同我解释道,「事情实在恶劣,所以我思忖着一定要亲自向苏小姐你道歉,不料这几天你都不在。」
虽然他说话一本正经让我浑身不自在,但不影响他是个好爸爸。
本来释怀的我这一刻突然被嫉妒包围。嫉妒孟微微有一个好出身可以挥霍,也嫉妒她有个事事为她考虑的爸爸。
不像我……
但转念一想,我嫉妒孟微微这些,她还嫉妒陆宿是我男朋友呢。瞬间就好受很多。
我摆了摆手说,「没事儿,干我们这行的这事儿常发生,我已经习惯了。」我本意是事情过了就过了,不要再多做计较又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。
「经常……发生吗?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,他那双眼睛里好像有类似于疼惜的情绪。
我直接避开了他的目光,「也…也不是经常。」顿了顿,「我是说,赔罪倒不用了。那天晚上她也买断了我的酒。扯平了。」
他一直看了我好久,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。
过了好久他深深叹了口气,「苏小姐,你不该待在这里。」
孟栖梧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。
「苏小姐今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,我一定竭尽所能。」他告诉我,他毕竟是长辈,关照我也是举手之劳。
「比如能帮我弄到《加缪全集》吗?」这话没有任何意义,纯属我嘴贫。
「能。」他眼睛都快笑没了。
我也暂时想不到除此之外的忙,不好拂了他好意,就笑着收下了。
7、
孟微微事件过了快一周,陆宿才主动联系我,说一直在帮一个学妹考前复习,忙到没精力顾及我。
我不疑有他,但心里还是起了个小疙瘩。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学妹会成为我和陆宿关系的转折点。
再加上他最近越发挑剔我的工作环境,每天上班前视频时,总用比之前更刻薄的词语来抨击我上班时的穿着和行为。
「丽丽,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自甘堕落下去吗?」他一副痛心疾首且愤怒的样子。
这让我很莫名其妙。说我能在淤泥里坚韧生存很了不起的是他,现在说我自甘堕落的也是他。
不到一年,之前的优点全变成见不得人的短处。
上次急性胃炎给我留下了病根,我近来每天胃疼,下班后需要大量休息才能缓过来。身体不适以及情绪不佳,我不再像之前一样天天去学校陪他。
他似乎也在忙着考资格证,也没有专门来找我,甚至日常也不怎么和我联系。/5/17
亲密关系突然地降温让我最近老是心绪不宁。
这不是什么好兆头。
8、
这样的「冷战」持续了将近一个月,最终我主动服软。并在想通当天决定偷偷去学校给他一个惊喜,想着道个歉撒个娇,让这场矛盾赶紧过去。
但事实告诉我,不要盲目制造惊喜。因为大多数惊喜只会收获「惊」,从来没有「喜」。
比如此刻:当我看到陆宿一个人站在校门口左顾右盼,满心欢喜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,却看到他犹豫地接起电话对我撒谎,
「我……我刚下课啊,正准备和老三他们去吃饭呢。」
然后孟微微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便匆忙干脆地挂了电话。两人相谈甚欢地走远,难过像块横空出现的大石将我撞倒在地,我狼狈不起。
就才一个月不到,陆宿,孟微微,他们竟然已经如此亲密吗?
我怎么从来不知道。
我没有冲上前去当面对峙,正失*落魄间听到一个犹豫的声音:「苏小姐?」
我转身,看着提着公文包的孟栖梧正站在半米处对我笑,和初见时一样。
碍于盛情难却,我应了孟栖梧共餐的邀约。
我目不转睛看着校门口对面那家西餐厅,耳里充斥嗡嗡的声音,脑内也像起了大雾,混沌不清。像是魔障般,半晌,我听到自己的声音:「我想吃西餐。」
我本可以一走了之。但此刻,我突然想看见一切在明面上摊开的丑陋。
我的回答让孟栖梧略微迟疑,但最终他还是迁就地应了声好,同我走了进去。
餐厅内部设置简洁,视野开阔。
我们刚走进去就看见了陆宿和孟微微。两人坐在进门不远处靠窗位置,不知在说着什么,笑得很开心。
孟栖梧顿住了脚步,平常地叫了一声微微。
「爸?」
「丽丽?」
——两道声音重叠,两张同样惊诧的脸。
随后陆宿又对着孟栖梧讪讪地叫了声孟教授。
孟栖梧居然是省大教授?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片段:孟栖
梧在讲台上侃侃而谈,陆宿在我身边打游戏,我在做笔记……
我愣愣地看着他,嘴巴像是被胶粘住,无法发声。
场面一度像是暂停,每个人都在若有所思地相互打量。
打破沉默的是孟微微。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转问孟栖梧,
「爸,你们怎么在一起?」
「我刚看到苏小姐一个人在校门口。」他像是故意地停顿了一下,瞥了一眼陆宿再笑看着孟微微说:「你之前的事人家没追究,我碰到请她吃顿饭有什么问题吗?」
「追究什么?」陆宿追问道。
「没什么。」孟微微急切打断了这个话题,神色不善地打量我,「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?」
「微微,我平日里可不是这么教你待人的。」孟栖梧声音平稳,却不怒自威。
孟微微没料到自己的爸爸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训斥自己,烦躁地叫了声爸,便坐了下去没再应声。
陆宿则是走了过来牵着我手说:「丽丽,你什么时候过来的,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?」
我抬头看着他,发现这个男孩长得真是好看,哪怕是此刻,看着这张脸我好像都不忍责怪他。
「我刚刚打电话了。」
陆宿尴尬地开合了一下嘴唇,「丽丽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」他捧起我的手用与往日无异的深情道,「微微之前考试我帮她复习补课了,现在她考过了特地请客感谢我的。」
坐在桌前的孟微微轻蔑地瞟了我一眼,不屑地哼了一声。看到孟栖梧责备的目光才收敛一点。
我还是选择相信陆宿。
但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,他已经叫这个女生「微微」了。
正值饭点,餐厅进出的人越来越多,我们在门口多少有些碍事。
「既然如此,」一旁的孟栖梧主动调节氛围,「刚好大家都在,以示感谢,今天这顿饭就我请吧。」说完便转身征求我的意见,「苏小姐,我们过去一起坐吧?」
我看了看忐忑的陆宿,再看了看根本没打算搭理人的孟微微,最终点了点头。陆宿见我不再计较,便殷切地拉着我手一起走过去。
四人两两相对而坐。
孟栖梧慷慨地张罗着大家点单,孟微微看着和陆宿坐一起的我咬牙切齿,但忌惮着孟栖梧也没再发难;陆宿一直在说笑话哄我,直到我笑了他才松一口气。
饭后,孟栖梧带着孟微微回家,离开前他突然对我说,「苏小姐,《加缪全集》我已经找好了,不过有些作品目前国内没译本。」
我一时没反应过来,木讷地回了句,「那…怎么办?」
「不介意的话,我可以做你翻译。」
我还没琢磨出具体意味来,我和孟栖梧就被陆宿孟微微各自拉走了。
一切看起来很平静,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。
9、
自那以后,陆宿和我的关系表面上好像和以前一样亲密,但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质了。这种变质无法挽救,像无药可救的晚期癌症。
反倒是孟栖梧,那天过后他天天来酒吧,风雨无阻。
每天晚上他都坐在吧台点一杯人头马,一到12点就准时离开。
他仿佛不是专门来找我的,但他在的每个晚上,我都感觉有一双目光紧紧跟随,孟栖梧从来都不避讳他看我时赤裸裸的眼神。
如果说第一次是带着怜惜的流光,那现在全变成了暗涌的欲望。
孟栖梧对我有非分之想——这让我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暗爽,但也有隐约的忐忑。我像是被猛兽看中的猎物,他蛰伏在暗处,伺机而动。
孟微微也没消停,她总是有上千万种方法无辜地出现在我和陆宿之间,白莲修为炉火纯青。
我瞧不上她的幼稚行径,因为孟栖梧我始终觉得我牢牢占据上风。
我对陆宿的不作为感到失望,但孟栖梧的殷切却让我有种悖德的隐秘兴奋,我甚至觉得不害怕失去陆宿了。
以上种种互相渗在一起,在我不见天日的生活中搅动,终于酿造成一场狂风骤雨。
某天下班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,内容只有一张图片:孟微微只露出半张脸的自拍,背后是早已熟睡的陆宿。他裸着上半身,脖颈处布满了暧昧痕迹。
我知道这很狗血,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:孟微微就是这样干脆利落地把陆宿从我身边抢走了。
我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。
凌晨的冷空气好像全部窜进我的心脏,心脏急冻成冰,随便一碰都马上碎成块。虽然不害怕失去,但真正事到临头,被背叛欺骗的滋味还是让我难受。
我如行尸走肉般,打了个车去省大。在省大门口等到天亮,打陆宿手机一直关机。
陆宿和孟微微手牵手出现在我面前时已经中午。这个画面撕碎了我最后一丝希望。
看到我的那刻陆宿做贼心虚般甩掉了孟微微的手,一脸不安地看着我。即便是被甩开,孟微微还是望着我一副得逞了地笑着。
「丽丽,你听我解释。」男人真是个无趣的动物,每次抓包的开场白都没变过。
陆宿冲上前来紧紧抓住我的双手,神色焦急,俊朗的五官都皱了,真不好看。
「解释什么?孟微微请你去宾馆帮她复习功课吗?」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咄咄逼人的天赋。「我全都知道了。」
陆宿恍惚地放开了我,两只手无力地垂着,像只落水狗耷拉着脑袋。「丽丽,不是那样的。」他声音很低,「就只是上个床而已,丽丽。我对她没感情的。」
一旁的孟微微甚至都不辩解,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俩这场无谓的争论。
「陆宿,你怎么好意思……」我咬唇试图让眼泪收住势,可是它还是像关不上的水龙头,无休无止。
他之前莫名的挑剔和嫌恶,甚至对我大发脾气,一切都找到了缘由。
「丽丽,你相信我。」他又上前握住我的手。「昨天晚上我们喝多了……」
我伸手扯开了他裹得严实的衣领,质问道,「相信你?你让我怎么相信你,陆宿?」
校门口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,这场闹剧早已引起来往的人围观,大家议论纷纷,「这不是孟微微和陆宿么?这是什么个状况,小三找上门了?」
「瞎说什么,那才是陆宿的正牌女友。之前老陪他上大课呢。」
……
议论声纷纷涌来,转化成我无法抵挡的武器,把我打得溃不成*。
「我不相信你了,陆宿。」我甩开了他自顾自地往地铁口走,他想跟上来却被孟微微拉住了。
「陆宿,那是我第一次。」刚刚还笑得得意的孟微微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在这种情况下,孟微微还能说出这种话。
我甚至都不知道该说她不要脸还是该赞美她为爱牺牲。
这场出轨捉奸的对峙不到5分钟就结束了,我惨淡收场。
10、
陆宿终究是没有追上来,我迷迷糊糊走到了一处无人街角坐着消化这次突变。
天气挺好的,太阳很大,但是我没来由地觉得冷。双臂抱自己再紧都冷。
「苏小姐。」
一辆路虎停在我面前,孟栖梧摇下车窗,他问我,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?」
我抬头去看他,强烈的太阳光密集撒下,光线原因我看不太清他的脸。
上车后,我仍在发抖。孟栖梧贴心地打开了供暖。
「苏小姐又来学校看男友?」他眼睛正视前方,没有看我。
「不是了。」我淡淡地回应,气若游丝,「他出轨了。」后面这句话我有刻意成分在。
他头微偏,诧异地瞥了我一眼,不到一秒又若无其事看向正前方,转移话题道,「苏小姐吃饭了吗?我刚下课,正准备去吃饭。不介意的话,一起吃个饭吧。」
「你知道他出轨对象是谁吗?」我却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。
「这和我没关系,苏小姐。如果你需要诉说,我可以当听众。」我抬眼看了看这个男人,他正在专注地开着车,嘴角惯性上扬。他温润尔雅惯了,见谁都是笑脸,对我也一样。
「你一直知道是吧?」
「微微的私事我从不插手。」孟栖梧不做任何隐瞒,或者说不屑隐瞒。
「所以你就放任她去抢别人男朋友?!」我突然情绪爆发,朝他吼了出来。「停车!」我觉得恶心。我恶心孟微微不知廉耻不择手段,更恶心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作为。
孟栖梧理所当然没有停车,他若无其事地开着车,「苏小姐,你冷静点。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,你觉得是我插手就能避免的吗?」
他不维护孟微微的错,也点明了陆宿也不是什么东西。
「狡辩。」我突然精疲力竭,转头望着窗外不打算说话。
「丽丽,」他突然叫我名字,「要么放下,要么还击。」
我突然听出了他言外之意,一个报复计划的雏形慢慢浮现。
我看向孟栖梧,他还是一如往常般温文尔雅地笑着。
「孟微微不是你女儿吗?」
「人活在世上总要吃点苦头。」
我之前怎么会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呢?
孟栖梧带我去了河边一家高档西餐厅。
我在玻璃倒影里看到了头发凌乱妆容残缺的自己,像个小丑。
「我想你应该喜欢吃西餐。」他熟悉餐桌礼仪,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动作,而我连面前放的杯子具体做什么都不知道。
「丽丽,不用拘谨。我在这里。」他坐在对面笑盈盈地看着我,他仿佛叫我「丽丽」上瘾,能让他发自肺腑地快乐。
我心绪稍微平复,但也不想多说话。西餐厅的陌生环境也让我无所适从。
孟栖梧足够体贴,他会慢条斯理做每一个步骤方便我参考,在切牛排时还按照是什么、为什么、怎么办的逻辑来详解,职业习惯带到了饭桌上。
我看着切牛排的孟栖梧,突然想到我亲生父亲,他爱好酗酒*博,特长打女人,在我十岁的冬天喝醉酒掉河里淹死了。
「你是个好爸爸。」没来由的,我又想到了孟微微,她那么骄傲,气焰嚣张,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的男朋友。
他切牛排的动作骤停,表情突然定格,再突然笑开,温和平缓地回答,「丽丽,我并不觉得这是个让人高兴的夸赞。」
我被他笑得打了个冷战,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不敢再多说一句话。
「我是说,我并不是一个好父亲。」他又专注在被切的牛排上,娓娓叙述,「微微一直都在埋怨我。」
我冷哼,觉得他在说狗话,还说得冠冕堂皇。
牛排终于切完了,他叉起一块放入口中,慢条斯理、节奏均匀地咀嚼着。
而至于孟微微埋怨什么,他没再说下去。我也没再主动提起话题,一顿在餐具碰触声中有惊无险地结束。
饭后孟栖梧坚持送我回去,决心报复还击的我不多推辞,直接上了他的车。到我宿舍时差不多下午两点半,我向他道谢后便径直下车。
刚关上门,身后便传来一声「丽丽。」
11、
我转身看到陆宿坐在楼前花坛边。他一脸不可置信,一副被人深深背叛的模样。
「丽丽你刚刚去哪儿了?」
我没回答他,径直从他身前走过往楼里去。他快速地抓住了我,「丽丽你不要这样,我可以解释。」
我转头嫌恶地看着他,「解释什么?解释你和孟微微为什么上床?!」我丝毫没顾忌车里的孟栖梧,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情绪上头还是故意。
陆宿被我怼得哑口无言,沉默对峙中,我看着他灰败的表情瞬间有了报复的快感。
直到「砰」的一声打破了沉默,孟栖梧从车上下来走了过来。
「孟……孟教授?」陆宿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雳,脸色惨白。
「是真的吗?」孟栖梧仍旧笑着,和蔼温润,简直是为人师表的典范。
陆宿再次低下了头,不敢说话。
孟栖梧盯着陆宿似乎在等他一个答案,然而沉默占据了后面的时间。最终,他将我的手缓缓从陆宿手里抽出来,然后说道,「小陆你先和我回学校吧,放丽丽上去休息。」
我趁机退开了近一米,陆宿似乎震惊孟栖梧对我的称呼转换,看着我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孟栖梧打断,「死缠烂打不是君子作风。」然后他悠悠上了车,淡定地将副座车门打开对他说,「况且,我想你有必要和我谈谈微微的事。」
陆宿不甘心地看着我好久,最终还是认命地上了车。
12、
那次之后,陆宿没再来找我,我也不再去学校。
孟微微倒是隔三岔五给我发她和陆宿的亲密照。我对孟微微的挑衅视而不见,觉得她犯不着用这般幼稚行径让人看不起。
孟微微可能还不知道陆宿还对我纠缠不休,还真以为自己收服了这个男人。
孟栖梧仍旧天天来酒吧,坐在吧台喝一杯人头马,12点准时离开。他像个害怕自己小孩不幸入歧途的尽职尽责的爸爸。
我习惯了每天晚上等孟栖梧出现在酒吧。有他在我就安心。虽然我明白他也不是什么彻底的好人。
时间一瞬而过,半年后的一个晚上,我没等来孟栖梧,倒是等来了孟微微,还有她的小姐妹和陆宿。
孟微微肯定不是大发慈悲来照顾我生意,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,我故意避开他们去其他桌上销酒。
却在中途上厕所时就被人捂嘴拖进了一个隔间。我被粗鲁地推倒在逼仄的地上,两三个人欺身而上,箍住我开始动手动脚。
我的裙子被人掀起,私密处被摸来摸去。当我试图挣扎反抗,他们就毫不留情对我拳打脚踢。
我的挣扎完全无济于事。酒吧嘈杂,深夜卫生间就没几个清醒的人进出,哪怕是看到也以为是找刺激的。
我第一次感到绝望。
「救命……救命啊……」
快要失去希望时,隔间门被人暴力撞开了。
是和我关系好的一个姐妹带着几个工作人员。
我摇摇晃晃站起,她将我扶住。工作人员将欺负我的人拖了出去,免不了一顿暴揍。我嘱咐他们一定要问清是谁指使的。
结果不出意外,孟微微。我没想到她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了。
我再也沉不住气走到她们跟前,拿起一杯酒忘她脸上泼去。在她要反击时,直接敲碎酒瓶用破碎尖锐那头对着她,「想死你就扑过来。」
陆宿看不过想做和事佬,被我推倒在地,「知道你女人什么德性吗就来劝和?陆宿,我发现你不仅没担当还还没脑子。」
孟微微和她那些小姐妹多少被我唬住了,众人悻悻落座。
「孟微微,我本来可以报警的。」我抓住她的衣领咬牙切齿道。
但我也不想马上追究,而是打了电话给孟栖梧希望他能来接我。
凌晨一点,街上不算清冷,酒吧外随处可见喝多了瘫倒在地的和发酒疯的酒*。孟栖梧的车就停在酒吧外临时停车位。
看见我出来他便迎了上来,把我送上了车,刚上车他就注意到我蹭破的手,拿出医药箱准备给我清理伤口。
他握住我的手准备给我伤口消*。却在血流出来时突然停止了动作,我抬眼看到了孟栖梧眼中近乎沸腾的兴奋,然后他牵起我的手送到嘴边,久久地吻我伤口。
湿热的触感从毛孔蔓延全身。这很不对劲,我猛然颤抖,全身发麻。
「丽丽,你好美。」
那双眼睛隐隐有种快要得逞的光芒,我害怕得抽回了手,讷讷地说了声谢谢。
但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,恢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说了声,「抱歉,我失态了。」
我坐正没再说话。
「丽丽,以后受欺负记得和我说,我总会帮你的。」他语重心长道,仿佛一个担心自己儿女受欺负的爸爸。
我又想到了我那个早死的爸爸,他从来不和我说这种要保护我的话,他从来都是施暴者。
「大叔,你想要什么?」
孟栖梧在旁边无动于衷地看着我,「你知道我想要什么。」
说这句话的孟栖梧又让我想到了候猎的狼。他足够谨慎,绝不轻易地暴露;也足够敏锐,精准地抓住我的弱点来猎取我。
那天的路灯有点晃眼睛,我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。
那一刻,我想到了嚣张的孟微微,想到了懦弱的陆宿,本只有雏形的计划瞬间清晰了起来。
「我给你。」孟微微,既然你对我纠缠不休不留活路,那我也不客气了。
听我答应后,孟栖梧握着方向盘平静地看了我好久,然后笑开,「太晚了。我送你回去。」
13、
孟栖梧彻底负担了我的生活,我也理所当然地受着。
我辞职了,从酒吧提供的四人宿舍,搬进了孟栖梧在市中心的单人公寓。
知道我对读书的渴望,孟栖梧给我带了许多书放在公寓。
他不会天天来,每周固定周四周五晚上来,偶尔带我出去吃饭,偶尔心血来潮会在公寓给我煮面吃。
饭后,他基本就是陪我读书顺便为我答疑解惑。
「你也是这么对孟微微的吗?」
「什么?」
「给她买她想要的,陪她读书,她遇到不懂的你就教她……尽职尽责做一个好爸爸。」
孟栖梧坐得笔直,他说,「丽丽,我可以做你的父亲,但不仅于此。」
他却从来不碰我,也从不过夜,我被规避在他的生活之外,在他的圈养下一个人孤独地活着。
但我却没有不满,我甚至觉得,这也算另一种我求之不得的安定。
这个状态持续了快半年,许久不见的孟微微找上了门。
「我之前可真是低估你了。」她这次收敛了气焰,冷哼道。
她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房里,四处打量,偶尔顺手拿起某样东西又放下。「我和陆宿马上就要去英国了。」
「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?」我不打算给她什么好态度,哪怕我现在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情人。
她神色不变地翻着刚拿起的一本书,丝毫没理会我,自顾自说道,「我们一起去英国留学,打算之后就在那边定居了。」
「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?」我站在门口没动。
「没什么,炫耀一下。顺便提醒你一下,别以为自己多不得了。这间公寓不知道住进来过多少个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。」
我看着她那张盛气凌人的脸,双手抱臂不置可否。「说完了吗?慢走不送。」
她再次吃瘪,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直到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至完全消失我才关上门。
她孟微微以为我是傻子,却没想到她亲老子都在算计她。
14、
第二年秋天我和孟栖梧结了婚。孟微微歇斯底里的质问从隔着八个时区的英国传了过来,但无济于事。
那天刚好农历十六,圆月银白色的光投进房间铺了满屋,一片皎白。
孟栖梧抱着我侧躺,捧着我的脸,拇指轻轻摩挲。或许是氛围很好,我突然有些感动,眷恋地蹭了蹭他的手掌。当我轻吻他掌心,他像是被什么灼烫,慌张地收回了手。
过一会儿他又轻抚着我的脸,一脸虔诚,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。
我身体更贴近了他,他身体的暖让我忍不住轻叹。
「丽丽,你想好了吗?」他捋了捋我凌乱的额发,吻了一下我额头,一双眼睛温柔得像能浸出水。
我羞涩地点了点头,他表情却是不同以往的狠戾和兴奋,阴恻恻地对我说:「丽丽,你知道为了捕到猎物,狼需要多大的耐心吗?」
我突然背脊发凉。
15、
那天晚上孟栖梧差点将我打死。
我记不清他怎么就开始动手了,猝不及防,我反应过来时,已经伤痕累累。
他说他见到我时,就像沙漠终于等来一场雨。雨水清甜纯净,酣畅淋漓下一会儿,又要等个百年。
「丽丽,留在我身边吧。」我额头已经被撞出了伤口,开始向外渗血。他怜惜地吻了吻我,「留在我身边吧,好不好。」像是命令又像是乞求。
可是在下一秒,他又像换了另一张脸谱,凶狠暴戾地打我,用一种极端凶残的方式和我亲密。
在我因疼痛而哭叫的时候,他却更兴奋。
「丽丽,你之后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了。」他的声音带着开心到极致的颤抖,「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心力,等了多久吗?」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变得尖利高亢了。
我求他放过我,他却告诉我,「放过你,那我怎么办啊,丽丽。」
我哭着艰难回头看了看他那里,像是一片臭水横流的沼泽,无法长出任何东西,永远死气沉沉,没有生机。
「为什么……」为什么毫无反应……
「为什么?丽丽,为什么还是这样?」他突然开始哭了起来,抱着我发抖。
我疼得快要支撑不下去。
多番折腾仍旧没有效果,孟栖梧恼羞成怒地抓着我头发把我头扭过去正对他脸,「丽丽,你发现了什么?」
我心里一片荒凉,又觉讽刺。
原来一个人可以伪装成这样子,我以为我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,却没想到从始至终我才是被算计那个。
「说!你发现了什么?」
「你不是男人。」孟栖梧根本不能拥有正常夫妻生活。
然后他打我的脸,看见我嘴角流血又亲亲我,轻言细语地喊我名字,「我爱你的,丽丽。你不知道我多爱你……」
我已经毫无力气,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。
那天晚上,疯够了的孟栖梧看着半死不活的我吓到大哭。等我清醒一点,他才去接了热水将帮我将身上擦拭干净。
他一直说着对不起,仿佛刚刚对我做这些事的不是他。
我躺在床上,望着天花板,没听说任何话。
一切折腾完天都快亮了,孟栖梧上床将我箍得死紧,一个劲说着爱我。我像在听一个笑话。
16、
我以为嫁给孟栖梧是我报复孟微微和陆宿的终点,却没想到是我真正噩梦的起点。
孟栖梧开始换着法儿地折磨我,他兴奋时总是忍不住上手。他喜欢血,每次我都会出血,但每次他都会亲自帮我擦拭干净。
某天晚上我因为伤口发炎,发着低烧。他摸我脸时,我迷迷糊糊地哭着叫了他声爸爸。他兴奋得全身发抖,不管我的伤口将我箍得死紧,声音都在发抖,一遍又一遍说:「丽丽,你继续喊,就这么喊我,丽丽……」
我在他紧窒的怀抱里艰难地发声喊爸爸,他将我越抱越紧,肌肤紧贴,没有缝隙。恨不得把我揉进骨血里。
「难受……」我快要呼吸不过来,他才放开我一些。又惦念着我没吃晚饭,去厨房去给我下了碗面,一口一口喂我吃了。
「孟栖梧,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去走一走?」我吃了几口看着他心情不错便问道。
他神色一变,稳了稳气息,问我,「丽丽,家里不好吗?」
我偏过头没再看他。看我不打算再理他,他沉默地将碗筷收走,去厨房清洗好后再上床抱住我。
「孟栖梧,你之前要帮我考大学的。」没结婚前,他看我天天钻进书本里,笑着问我是不是想考大学,他可以帮我。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。他说他喜欢我认真看书学习的时候,求知若渴的模样生动又有生命力。
可现在,他却无声将我箍紧,一声又一声地叫我名字。我知道他不打算放过我。
结婚后孟栖梧就把我作为所有物关在了家里。他暴力又自卑。
要靠打我来证明他的强势找回自尊,又因为自己生理上不争气自卑到痛哭流涕。
他怕我离开家就不回来,所以他从不让我出门。
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,我尝试过反抗,也尝试过求饶。软硬施尽,我仍旧被禁锢在不到两百平的屋子里。
我甚至尝试自杀,却在一次失败后让他长了心眼。家里没有任何尖利甚至能致命的东西,药更是找不到。孟栖梧甚至专门请了保姆来24小时看着我。
我逃无可逃,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。
17、
自那晚我叫了他「爸爸」之后,他好像挺享受这个称呼,私下相处我从未叫他老公,都是叫他爸爸。
我和孟栖梧的婚姻生活步入第四个年头,他申请了提前退休,每天陪着我,事无巨细地照顾我,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。真真正正像个爸爸一样呵护着我。
结婚纪念日那天我专门化了一个妆简单收拾了一番,他做了一桌饭,吃饭时还开了一瓶上好的赤霞珠。
那天晚上氛围很好,我俩仿佛就是平常的恩爱夫妻。或许气氛感染,孟栖梧也放松了警惕没有节制地喝酒。结果喝了半瓶就开始说胡话,「丽丽,我爱你……」暴虐成性的人脆弱时总是重复着这句话。
我趁机又灌了他几杯,他彻底喝趴了。将喝醉的他拖进房间,确认他不会轻易醒来,我便拿起了钥匙准备逃出去。
我太久没见到外面的世界,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。
我沿着小屋外的街道一直走,向人多的地方走。我好像在人来人往中寻到了我缺失的四年生活。
出门太急,我什么都没有拿,除了钥匙。
我在商务区一条户外凳子上坐着,看着人们摩肩接踵,广场上LED屏轮播着一个又一个广告。
我却怅然若失。
街上人慢慢减少,夜越来越深,最后空无一人,偶尔有一两个酒疯子经过。
我突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恐慌,不自觉想到了孟栖梧经常给我做的那份热腾腾的面。我突然很想吃。
我腿上上次被踢打的淤青还没有消,我还记得孟栖梧打我时狰狞的样子。可一晃而过,又是他温声细语为我一遍遍分析知识点、带我读书的模样。
……
我脑袋被冗杂的记忆片段塞满,胀得我头疼。
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,一丝丝微光投在高楼大厦上。
天亮了。
我站了起来,认命地往回走。
18、
我恍惚地走回了家。刚到门口,我就忍不住害瑟瑟发抖、呼吸困难。我怕孟栖梧酒醒了,一开门就被他拽进去暴打。
可是从我把钥匙放进钥匙孔,再扭动打开门、关门、直到走进客厅,屋里只有清晰空洞的回响,没有其他任何声音。
看来孟栖梧还没醒。
我打算去卫生间收整一下狼狈的自己。走到门口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孟栖梧。他脸色惨白,死不瞑目,以一种畸形的姿势扭曲着。此刻的他,真的像一只死在太阳下的干瘪的青蛙。
我大脑一片空白,冷汗直冒,颤抖地捂着嘴。伴着兴奋的鸡皮疙瘩,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。
孟栖梧死了。
上厕所时滑倒在浴室,突发脑溢血。我发现时已经尸僵了。
19、
孟栖梧死后还没过头七,孟微微就来找我撕逼争遗产。
经过一番手撕脚踢后,我最终打了电话给律师让他过来处理。
他看着我俩蓬头垢面的样子忍不住皱眉。弄清前因后果后,面无表情道:「栖梧的确未将任何东西留给你,我昨天已经和你说过。」
「你骗我!他是我爸,他怎么可能这么做!?」孟微微仍旧不相信这个结果,嚷嚷着一定是我在搞*。
「事实上,栖梧他不是你爸。」作为知根知底的多年好友,律师也告知了真相。并拿出了孟栖梧生前做的亲子鉴定报告和遗嘱原件。
「栖梧无法生育,他和你母亲离婚正是因为怀了你。」这对孟微微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。我也一样,孟栖梧从没和我说过他这辈子没法生育的事。
「不可能,你骗我!」孟微微已经有些身形不稳,多亏陆宿搀住才能站住。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滑稽的笑话,存在都是不合时宜的尴尬。
我突然想通了,为什么孟栖梧最初为了我选择放弃孟微微,甚至利用孟微微。因为像他这样敏感又自尊心强的人,孟微微根本就是时刻提醒他曾经所遭受的背叛和耻辱的存在。
不给孟微微任何东西是他计较的直白表现。
我坐在沙发上抱臂冷笑,看着脸色惨白的孟微微,我知道,不管我曾经多么痛苦,此刻的我赢了。
我的「爸爸」将他的一切都给了我。
20、
我在收拾孟栖梧书房时发现了他写给我的那封信。
卿卿如晤:
自初见你便*牵梦萦,你多是不记得的。那天你陪着男友来上课,聚精会神听讲,笔记无一漏记。尤其是那双眼睛,像是秋日的湖水,带着一汪宁静,每次抬眸都让我怦然心动。整堂课,你目光一直追随着我,像是我能带你去你想去的每一个远方。
那天阳光正好,恰巧投在你的侧脸。
你仿若身处光中,你是白昼的月亮。
接近你是蓄意为之,筹划了大半年,直到微微告诉我她爱上了你男友。我想这是个机会,我怂恿这个傻姑娘勇敢追爱,甚至为她出谋划策创造机会。
微微来找你麻烦、微微和他开房……甚至在事情败露时威逼利诱他和微微在一起,一起出国……
虽不是我全责,却都是我私心使然,不少煽风点火、助纣为虐。
我知你看不起我,尤其是知我身体缺陷后。
但是丽丽,我纵使这般无能,却还是想把你留住。你明明向往远方,我却将你囚禁我身边。
你是属于天空的飞鸟,我知我快留不住你了。我想或许还你自由,你才不至于这么恨我。
丽丽,我的月亮,我的女儿,我放你自由。
落款日期是我们第四个结婚纪念日前一天晚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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